當時在台東服兵役，傍晚過後的天空，漫漫披上鑲滿星子的夜衣。時節漸涼，某日，身體卻像被火焰攫住般燃燒著，醫護官說要立刻送市區醫院，那是我初次進急診室的經驗。醫生說幸好及時，原來我曾離死亡如此接近。
死亡，究竟是什麼？
那天，智障手機四四方方低像素的螢幕裏，閃著亮光，顯示著L傳來的簡訊，內容就明白的四個字：易蒲走了。回撥電話給L，一切平靜，處於暴風中心，我們都默然不語，我們都找不到適當的表情。服完兵役至今已屆兩年，我卻從未去見他一面，總以為他只是隻身去了很遙遠的地方旅行，還帶著花和音樂。他走了之後，回頭再翻閱他臉書動態，看到他說：「知道有人需要你是一件很美好的事。」
易蒲、L、我，我們三人曾是室友，瘋癲的他總愛在深夜裏，扯開嗓門大聲唱歌（最洗腦的莫過於那首老母雞的復仇），他有隻黏人的橘色虎斑貓咪，眼神和thom yorke長得很像，偶爾要我擋他幾根菸，垃圾雜物堆滿房間，最氣他總是不洗碗，出門前會用電棒將一頭長髮燙大捲，接著轉頭問我說：我美嗎？（你當然很美。）他有的書本與電影不多，收藏的就那少少一些，也曾看過他的畫，把自己畫成了全身粉紅色的少年，四周圍還有白色的蒲公英絮飄啊飄的，畫裏少年的眼神總是冷漠，總是保持距離，和他拿給世界看的樣子不太一致。之後，他就不再畫了。
我們生命交疊的區間如此短暫，卻也已是他想盡辦法該如何好好活著的時候，灑脫不羈的背後有那麼大的黑洞。某次夜晚的閒聊裏，我們一一列出自己葬禮上理想的音樂清單，他說要放alphaville的forever young（L提醒我說還有coldplay的yellow）。三年過去了，日子只會越來越遠，不曉得若有機會，再和你提起那些我後來又經歷的離別與傷痛，你會以怎樣的幽默表情笑我真是個大傻瓜？
你知道嗎？無論這個世上是否有人需要你，你自身的存在，就已是一件美好的事情，一如你心愛的歌裏所唱的：look at the stars／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／and all the things that you do…
張豫〈過冬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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